战场日记 （四）

紧急跟进

1979 年 2 月 19 日

昨天傍晚，，全连肩扛火炮扶着伤员回到桥北。

踏上自己的国土 ,心情大为轻松，捧起清凉凉的河水洗把脸，太舒服啦！虽然两天没合眼，大家还是兴奋异常，七嘴八舌地回顾战斗场景。三排长宋金平挎着冲锋枪，眉飞色舞地展示他的手枪套。枪套让子弹穿了道沟，通条都弯了，人却毫发未损，只是军装被撕开半尺长个口子。幸亏宋金平苗条，换个胖子还不得从头穿到脚？

晚饭后，大家在路边睡着了，老周还往本上记什么。

说到笔记，战前上级通知：书本纸张一律不准带出境。大概是怕泄密，却实在不近情理，俗话说 “好记性不如烂笔头”，指挥员连个笔记本都没有，再聪明的脑袋也不够啊！,老周当然模范执行，不过人家老同志有心计，过桥前就悄悄交代：“到巴南棍营房附近注意搜索，看能不能找到个笔记本”。邓爱和在炊事班背了几天罗锅，打响前抽到连部给老周当通信员。这个南京军区 调来的老兵，个头不高心眼儿可不少，刚过桥就钻进公安屯，在残垣断壁里完成了 “搜缴笔记本”任务。至于笔嘛，老周早有准备！

今天天刚亮，我担心炊事班做饭暴露目标，早早醒来查看散烟灶，老远望见廖副团长从吉普车上跨下来。

看着睡在地上疲惫不堪的战士，副团长欲言又止。老周把首长让到路边： “三号，什么任务？”——称首长代号是野战军的习惯。廖副团长瞅着路边酣睡的战士，压低嗓门说：“这两天你们‘82 无 ’相当辛苦，全团没打响你们就先上去，听说已经有减员了?团长政委认为你们打得很好，边防团也通报了你们那个排的情况。”

廖三号是50 年代初期入伍的老革命，从我当兵起就没见他笑过，表扬人最多说句 “还可以”。现在，竟然连他都说“你们打得很好”，我心里美滋滋的。不过，首长不会为送几句表扬专程跑来，我抓住机会插话：“谢谢首长关心，让后勤多给我们拨点好吃的就都有啦！最好搞几条烟，烟鬼们早断顿了。”

老周不吭气静等下文。首长没理会我的请求，边四处张望边问： “吴忠尧呢？”老周报告：“连长昨天负伤的手有点感染，去卫生队处理伤口还没回来。”转眼，廖三号又恢复满脸严肃：“本来准备让你们马上出发，配属一营打104 ，不过战士们太疲劳了，再给你们半天，下午必须追上一营。 ”

“没问题，请首长放心！”我和老周异口同声。

副团长招呼警卫员： “把车上几盒烟都拿来。”副连长王登科来得正是时候，几盒春城烟成了他的战利品。

快中午的时候，老吴手缠绷带搭便车赶回来，听说下步任务是配属一营，立刻急了： “刚到卫生队就见一营在做出发准备，怕是走出十几公里了。通知各排，整理物品，准备出发。”老周不慌不忙地说：“莫急莫急，让大家好好吃顿饭，追上一营没问题。”

简短动员后向桥南开进。此时步兵已出发四个小时，我们力争天黑前追上他们。大家心里明白，匆忙追赶步兵还有一个重要原因：全连的步兵武器只有几支冲锋枪，如果天黑前赶不上大部队，遇到敌情肯定吃亏。

这次开进是走老路，重新跨过那发大桥，爬上658高地，然后翻越远处的852高地向纵深机动。别看我们晚出发几小时，但追上大部队绝没问题：一营首次过境，需要边侦察边开进，而我们沿他们走过的路前进，不必担心地雷，速度至少快一倍。只是，我们的负重量也比步兵大一半。

打了两天，战斗减员七八个，每个班三四十公斤的火炮和按基数携带的炮弹一发不减。平时，营属炮连的无坐炮用马驮，我们的炮车载，因此比他们每个班少编制三人。打响前，我们坐在汽车上，看到营属炮兵牵着骡马一步步丈量公路，心中好不得意。现在可倒好，汽车不能爬山，人家是骡子驮炮，我们却变成驮炮的骡子，轮到他们得意了。

登上658 高地，到处是黑乎乎的草木灰，烧焦的树木还慢慢冒着青烟，昨天激战那个土岗残留着扯开的急救包，战壕里的血迹已经发黑，树梢上挂着残破的伪装网和炸碎的烂布条。越军遗留的尸体不见了，大概二营按 “政治命令”做了妥善处理。

天色渐渐暗下来，远远望见山坡上正在运动的大部队。

连长和指导员商量准备休息几分钟，尖兵跑回来报告：前面发现三具尸体，打绑腿穿防刺胶鞋，腰带上佩戴我军侦察兵的专用匕首，估计是边防团的侦察兵。

三个烈士并排躺在路边。我判断，几个侦察兵穿插进来准备截断658 之敌退路，由于正面进攻没达到预期效果，只能战死这里。大家同意我的分析，司务长建议： “应该通知边防团抓紧把遗体运下去，既让烈士安息，也避免影响后续部队的情绪。”建议不错，不过没有与边防团联络工具，我们只能解下烈士身上的雨衣简单遮盖，全连马不停蹄继续赶路，天擦黑就追上了一营后卫。

其实不必如此急急追赶，追上后反倒变成慢吞吞往前蹭，后来队伍干脆不动了。原来，团里调整部署，先让三营过去。一营原地休息，除警戒哨以外，其他人倒头便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