战场日记 (七、八)

2022-02-24 19:19:00
号角诗社 许向斌
原创
1341

104 高地,偷袭转为强攻 1979 2 22


一整天待命,下午补足给养弹药,晚饭后全连随步兵向104高地方向隐蔽机动。

没有月光,眼睛像蒙了层黑布,行进十分困难,我不知具体路线,只能随部队走走停停。连长老吴和一营营长边走边嘀咕,大概说的是火力配置问题。

104并非海拔标高,而是我们对敌阵地的统一编号。

封土县城向北十来公里,有一个瓶颈之地叫巴沙垭口,巴莱公路从垭口通过,104坐落在垭口东北侧。作为越军第二道防线的主要阵地,104高于其他山头,与各制高点一起形成环形防御,居高临下卡住通往越北重镇封土的公路。

离开本土作战有诸多不便,首要的是地形不熟。在国内可找个向导,而这异国他乡就难办了,只能靠手头那张不太习惯的地图。说不习惯是真的,平常部队训练用1:5万比例尺地图,现在的图却是1:10万,地形地貌地物十分概略。晚上行动迟缓,大概正是因为地形地貌判定不准。

磕磕碰碰,到后半夜只走了十来公里。

 

1979 2 23

按团指命令,一营在104对面东北侧高地展开,相机向104发起冲击。我们随营部爬上山顶天已大亮,三个步兵连全部下到谷底,我用望远镜观察对面,密扎扎的竹林和草丛里,若隐若现有人活动。为了达成隐蔽接敌效果,一营把突破方向选在104侧后。不过据眼前的情况分析,似乎对方已察觉了我们的目的,开始朝我进攻方向射击,隐蔽接敌不可能了。火力越来越猛,听声音有五六挺重机枪和高射机枪,透过望远镜可看到进攻分队有人倒下。

我对连长老吴说:“对面应该就是104。”老吴点头。

然而,步兵指挥员却向团指报告:“ 105 火力太猛,请求火力支援”。

打响后无线电可用明语,要求炮火支援的请示听得清清楚楚。无坐炮连主力隐蔽在距营指挥所几十米的小山包,我把连长那张图拿过来,对照眼前地形越看越不对:我们的站立点似乎正是105!

一秒也不敢耽搁,我三步两步窜到随步兵行动的老参谋石应林身边:“石参谋,我看不对劲儿,那好像不是105。”

石参谋猛然一楞,随后高喊:“快,通知团炮群,停止炮火准备!”老吴也跑上来,几个人凑在一起查看地图,概略地用后方交会法测量,毫无疑问,82无坐炮连隐蔽待命的小山包确实是105!

好险,再晚几秒钟,我们连全得报销在自己的炮火下。

团炮群向104高地压制射击,随着炮火延伸,步兵又一次发起冲击。

看得出,104是块难啃的骨头。满坡是密不透风的竹林和飞戟草,火力点伪装得十分巧妙,只能根据枪声判定火力配置情况。炮火急袭过后,敌人钻出洞,各种火器全部压向进攻分队,新出现的两挺高机还不时朝我们这个方向平扫一通,明显是在示威。

冲锋号吹响,步兵起身冲击,又一次被那两挺高机压下去——这是第二轮冲击受挫了。

一营营长可着嗓子喊:“吴忠尧 ,干掉它,干掉那两挺高机!

我们正商量抽一个排前出到三四百米外的无名高地,现在来不及了,只好就近寻找射击位置。

105与104高地间隔一道山谷,直线距离1300多米,已经超出无坐炮光学瞄准镜的有效范围,况且105前沿狭窄,前出几步就没入高高的飞戟草,山顶只能容一门火炮。

说是炮,“82 ”实际上属于步兵火器,《地面炮兵射击教程》介绍,“1965式82毫米无后坐力炮破甲弹的最佳射程在300 米以内”,实弹射击训练设定的目标都是400至800米,千米以上的超远程射击只有比赛时才偶尔用上。

八班长龙向才听到营长的吼叫,没等排长下令就朝全班大喊一声:“原地别动!”大家还没反应过来,他已扛着炮身上去了,副班长赵月生背炮弹提炮架随后跟进。

我们的心吊起来。让人担心的不仅是暴露在正面的龙向才,更主要的是八班那门“病”炮。18日攻打658高地时,这门炮的炮身被弹片打进一个凹槽,老班长龙向才当然知道,这种情况实弹射击严重违反教程,闹不好会炸膛。

高高的飞戟草遮挡射线,只能立姿肩炮射击。八班副赵月生扔下炮架,装填炮弹后刚蹲下,被龙向才一脚踹下炮位。火炮带病射击,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危险,这点儿常识龙老兵比谁都清楚。

我匍匐到距炮位十多米的左侧观察。这叫什么射击位置啊?比双人床大不了多少。龙向才站在山顶,扭脸朝我点点头,不知是向老朋友告别还是担心炮尾喷火伤人,嘴里大声喊着口令:“1300 米一发装填!”我知道,口令是喊给后面人听的,他是在为全连试射,一旦没成功也给后面的火炮留下射击诸元。龙向才扶起机械标尺,不慌不忙地瞄准,然后不慌不忙地击发。高地竹林里冒起不大一股黄烟,没命中!

“误近,1400 米一发装填”,连长大吼一声。其实老吴口令没下完,赵月生的炮弹已经装填完毕。第二发炮弹出膛,正中目标,炮口稍转,另一挺高机也不叫了,步兵趁势冲上高地,营指挥所一片欢呼。

我们上到104高地。战壕里,横七竖八摆着八九具敌军尸体,那挺被摧毁的12.7高射机枪歪在战壕沿上,两个戴盔帽的家伙躺在战壕外。

表面阵地拿下后,周边时有枪声,一连留在主峰搜剿残敌,我们随二连沿山脊向西追击。

逃跑之敌溜得贼快,转眼不见踪迹。步兵也不慢,没几分钟就把我们甩下,一棵倒在山梁边的树枝挂着不太醒目的白布条,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字:“二连向下”——这是二连留给掉队人员的。

向下延伸的山梁十分狭窄,光秃秃的活像鲨鱼脊,一点儿遮蔽物都没有。右侧可能埋有地雷,左侧远处高地还在敌人手里,机枪断断续续向这边扫射,“鲨鱼脊”上已倒下两个战士。火力间隙,老吴率全连迅速冲了过去。

南侧高地的火力愈发猛烈,虽然射击精度不咋地,倒也唬人。二排一个兵趴在地上犹豫,后面跟进的连队直嚷嚷:“前边是哪个连?怕死的让开!”

我的脸挂不住了。谁都知道,战场上最难听的话莫过“怕死”,况且还问“哪个连的”,这不等于点名骂我吗?我提手枪上去,威严地吐出一个字“过”!他就地一滚,紧接着我和张开祥也利用机枪射击间隙滚过“鲨鱼脊”。

回头望去恍然大悟,搜剿残时点燃浓密的飞戟草,没想到风向突转,呼啦啦的大火直扑我们这个方向,火苗已经接近身后的连队,如不快速冲过去,大家都得身陷火海。

等到我和张开祥赶上连队,逃跑的敌人早不见踪迹。反正撵不上,部队停下休息,弟兄们躺在地上呼呼直喘。我提着水壶大声问:“这还有水,谁喝?有人喝没有?”连问几声没人响应,王登科打哈哈:“谁敢喝你那水呀,不是说谁负伤给谁喝吗?那水不吉利,自己留着吧!”大家哈哈大笑。我确实说过这话,那是针对占领658高地伤员没水喝的情况说的,王登科用这儿了。

全连正无所事事,一个战士弯腰跑上来:“下边掩体里有个活的,趴在洞里还在动,好像是个伤兵。”

这话好像兴奋剂,躺着的坐着的全来了精神。打了几天,没听说哪家炮兵抓俘虏,莫非真让无坐炮连开个先河?三排长宋金平跳起来,带两个班长悄悄接近洞口,齐声呐喊“空的隆,诺松空叶!(越语)”洞不深,只是沿战壕挖的单兵掩体,那小子确实活着,只是不知好歹,竟敢伸手去抓手榴弹,宋金平手疾眼快,手枪弹夹里的子弹全打出去,两个班长的冲锋枪也射出一串点射,那家伙脑袋一歪再也没动。俘虏没抓成,我觉得挺遗憾,老吴倒豁达:“打死好,要不然还得派人抬下去,麻烦!”

还没出正月,北方应该还是寒冬,这里却酷暑难当。我四下张望,见战壕上搭着个草棚,阳光从西面射来,刚好留下一块阴凉。靠竹墙坐下,依然透不过气,我顺手把竹墙掰开罗锅大小一个洞,凉风徐徐吹来,浑身一阵爽快!

乐极生悲的确不假。还没爽快五分钟,只听耳边呼呼风响,敌人突然打来几发炮弹落在我左侧,脑袋轰地一下,昏过去之前还有一闪念:“不好,死啦!”


  【作者简介】许向斌,网名:号兵, 河北唐山人,1970年12月入伍,服役于步兵第92团,1979年参加自卫还击作战,1984年参加者阴山作战;历任82无坐炮连副指导员、指导员,营副教导员;1986年退役,历任中共唐山市委宣传部副部长、市政府新闻办公室主任、市社科联主席。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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